和你在一起，才是全世界

       安提瓜危地马拉，一个对于很多国人来说十分陌生的名字。他清晰记得出发的日子——2012年2月11日，他正式丢下年薪50万的工作，追逐心中的“诗和远方”。两个月后，他从西藏陆路到达尼泊尔。双脚迈出国门的那一刻，才体会到世界如此广阔。

       出游近三年，鲁大海游历六大洲40多个国家。他经历过真人版“人在囧途”，“享受”过安保人员抓捕盘查，还曾在异国他乡感受过浓浓年味。然而，身边始终缺少一个身影。2015年7月，他来到地峡之国——危地马拉，住进当地一户普通人家。

 

       这天下午，他在当地一家小酒馆喝了一点酒。就着微醺，他缓缓回到住处。看到房门敞开，他以为室友在房间里，想也没想就走进去。然而映入眼帘的，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。

       明明合住一屋的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，怎么一下午就“变性”成妙龄女孩？就在他一脸狐疑时，对方冲他比画：“你好，麻烦帮我准备一盘水果沙拉好吗？”她说话的声音，柔嫩得能挤出蜜汁。

       敢情她把自己当作家庭旅社的服务员，镜子里的自己，好像是有几分像。第一天住进来，这个房间还大门紧闭，这个女生并不认得自己。鲁大海愣了一会儿才说：“我也是租住者，不好意思少走一个楼层，打搅你休息。”她顿时哈哈大笑：“没有，一场误会。我叫席亚拉，以后多交流。”他没有多逗留，说了几句就回房间休息。这天睡梦中，好几次出现席亚拉的身影。她和自己一起走在险山峻岭中，不时说着玩笑话，给略显沉闷的旅程增添不少乐趣。就在一个山谷中，鲁大海却和席亚拉走散。就在大声呼喊席亚拉的名字时，他从梦境中醒来。

       从那以后，鲁大海有意无意地接近席亚拉。闲聊中，他得知席亚拉比自己小七岁，出生在美国密歇根州，本科在托莱多大学主修心理学，毕业后考上医学研究生。不过，她申请推迟一年入学，想趁“间隔年”去国外旅行，同时学习西班牙语。他们不仅同住一个home stay（短期的寄宿家庭），还在同一个语言学校参加短期培训。

       鲁大海喜欢上这个女孩，只是担心马上表白会被拒，两人暂以朋友关系相处。他们性格差异很大，一个内敛深沉，另一个活泼奔放。大多数情况下，总是鲁大海在倾听席亚拉的滔滔不绝。

       好在两人还有共同点——都喜欢旅行。两个“骨灰级驴友”在一起，三句话自然离不开旅行。

       席亚拉曾去过欧洲、亚洲、非洲很多国家，也经历过一些危险。通过这些讲述，鲁大海察觉到她是个聪慧、独立、淳朴、能吃苦的女孩。就冲这点，他不能轻易放手。而鲁大海重点讲述的，是2014年11月的南极之行。

       那时，他抵达阿根廷的乌斯怀亚，离南极仅“一步之遥”。而手头的钱所剩无几，根本无法支付去往南极的船票。他在网上发起一个“众筹项目”，在朋友们和陌生人的支持下，成功筹到一张去南极的“最后一分钟船票”。

       在南极冰盖上，他刻下自己和假想女友的头像。看到那张照片，席亚拉咯咯笑着：“哈哈，这个头像还和我蛮像的。你把我也刻在南极大陆上了。”“其实……”鲁大海没接着说下去，他觉得时间未到，还不能轻举妄动。

2

       一个多月后，这个短期西班牙语培训顺利结业。和其他同学一一道别，两人顺路在危地马拉旅行。

       到达危地马拉北部时，他们的意见相左：席亚拉准备回安提瓜，因为她这次来危地马拉只是想学习西班牙语，想从那里乘飞机返回美国。而鲁大海却皱起眉头：他准备去伯利兹，如果顺从席亚拉的意愿，原先设计好的行程就要改变，还会白白浪费几天时间。

       “你这个人就喜欢支支吾吾，有什么说什么嘛！对于朋友，我不喜欢把真实想法藏在心里。既然不准备回安提瓜，那就算了，我一个人回去吧。”席亚拉根本不给鲁大海喘息的机会，从他手中接过旅行包，快步向前方走去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中。

       鲁大海失神地在路边走着，漫无目的。此刻，他已经迷失方向，不停地在心中责怪自己：怎么能让她就这样走了？“小伙子，想心事吧？”一位50岁左右的大叔，乐呵呵地对他说。对陌生人不必有什么隐瞒，鲁大海告诉他心中的烦闷。“喜欢一个人，就不要轻易放手。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，也曾错过好姑娘。有些人，一旦错过就永远不会再相逢。”

       大叔的话，一下子戳中痛点，他当即决定放弃去伯利兹，返回安提瓜去找她。

       赶到飞机场，席亚拉快要过安检了。鲁大海大声地喊：“席亚拉，我还有句话要和你说。”席亚拉转过身，很困惑地说：“你不是要去伯利兹吗？”鲁大海坚决地说：“不，我不去了，我想和你继续旅行。”席亚拉当场撕掉机票，“我和你一同去墨西哥。”

       就在危地马拉的边境小镇，两人又发生一场争执。

       小镇的长途汽车站，有固定班次的长途车，还有几辆没有营运资质的黑车，不停招呼客人。席亚拉想乘坐正规的长途汽车，而鲁大海选择黑车，因为费用只是普通长途车的三分之一。席亚拉撇了撇嘴说：“黑车多不安全，出事怎么办？”鲁大海拍拍她的肩膀：“你看有这么多人坐车，不会有事。省下来的钱，可以去更多地方。”

       上车时，席亚拉看到两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子，眼睛似乎在观察什么。

       进入墨西哥没多久，两个黑帽人就下车了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，鲁大海和席亚拉到达目的地。“哎呀，我的钱包。”席亚拉随身携带的旅行包，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一道口子。其他东西倒不缺少，就是最重要的钱包不翼而飞。丢点钱还不算什么，要命的是里面有席亚拉的护照。

       “都怪你贪便宜，现在没了护照，我该怎么办？”席亚拉狠狠捶了鲁大海一下。

       哎，看来墨菲定律所言非虚，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。自己几年旅行经常乘坐黑车，没出过什么岔子。可是一旦出事，就捅了大娄子。他一把将席亚拉搂到怀中：“别害怕，有我呢。”席亚拉将他一把推开：“你有什么办法，还不快去报警。”

       当地警方的办事效率确实很低。两人讲了好一通，那位50岁出头的警官一边打着哈欠，一边懒散地记录情况。后来他们才知道，当地这种偷窃案件频发，警方根本管不过来。顶多立个案，象征性地查一下，就没有了下文。补办护照也好不到哪里去，交了钱、留下联系方式。工作人员让他们耐心等待，也不告知什么时候能拿到护照。

        刚吃完午饭，两人病恹恹地在路上走着。突然，鲁大海指着不远处说：“快看那两个人！”

       顺着鲁大海手指的方向，席亚拉看过去，不看不要紧，真可谓“不是冤家不聚头”。那两个戴黑色帽子的人又出现了。席亚拉还有点犹豫：“他们好像和那两个窃贼长得不是很像。”

       “哎呀，他们是傻子啊！作案以后不会伪装啊！他们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。你看这个瘦子，脸上满是疙瘩，还有那个胖子，手上文了一只老虎。不会错，我一定要帮你把护照和其他东西讨回来。”

       鲁大海学过一点武术，自认为是练家子，对付两个小毛贼不成问题。然而他低估了街头混混的实力，双方话不投机，直接展开肉搏战。结果才几下，鲁大海的额头就被打开，鲜血留得满脸都是。

       “别打他！别打他！我的东西不要了，行吗？”席亚拉在边上死命恳求。护照丢了还能补，但鲁大海的性命可不能丢呀。她的叫喊声，引来不远处的两个巡逻的警察。就在两个歹徒的临时住处，发现了席亚拉的护照。

       医院的病床上，席亚拉满脸愧疚地说：“大海，刚才不该责怪你。你真傻，干什么这么拼命！要是你发生意外……”

       “你和我客气什么！都怪我学艺不精，竟败在两个小贼的手下，让你见笑了。”

       “哪里！你这么勇敢，已经是我心中的英雄。小时候，我一直希望遇到英雄，好与之携手相伴。我真幸运，上帝赐予我一位。”

       “你说什么？再说一遍。”“讨厌。”“你愿意做我女朋友？”席亚拉脸颊绯红，用力地点点头。

       这一天，鲁大海等了整整两个多月，两人终于从普通朋友升格为恋人。他在医院待了近10天，席亚拉一直陪在他身边，陪着他输液打针，每天做饭给他吃。

       鲁大海身体痊愈后，他们沿着墨西哥一路北上，抵达美国西部。他们租了辆车，开始将近一个月的公路之旅。这一路上，他们扎帐篷露营，住宿没花一分钱；他们自己生火做饭；他们在河里洗澡、洗衣服；还要做好防范野兽袭击的措施……

       在常人看来，这根本不是什么旅行，而是一种“自虐式”的探险。不过他们却不这么看，鲁大海一直在逗女友开心：“席亚拉，我们住在野外，天是屋顶，地就是我们的床，还有什么旅馆比这个宽敞？你看，前面还有很多萤火虫，是不是很有情调？”

       有时候，他还会问席亚拉，自己身上哪点特质最吸引她？席亚拉说，和他待在一起，自己不会感到害怕。鲁大海亦是幸福满满，身边有个人陪伴，再苦再累的旅程也不再是考验。

 

3

       美国是鲁大海环球旅行的最后一站。2015年11月底，他和席亚拉一起从纽约飞到北京。

       1280个日夜之后，回到祖国，这段波澜壮阔的环球之旅暂时告一段落。他带着席亚拉来到家乡西安，那个梦最初开始的地方，与自己的家人团聚。

       进家门前，鲁大海心中有诸多忐忑：自己找个洋媳妇，父母会答应吗？自己想和父母住在一块，大家庭其乐融融，彼此也能有个照应，但是和父母同住，席亚拉会答应吗？美国人喜欢核心小家庭，子女成年后要和父母分开住。文化上的巨大差异，媳妇和双亲能相处好吗？

       文化差异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。刚进门，父母就责怪鲁大海：“你看看媳妇脚上的鞋。大冬天的，怎么还让她穿这种单鞋？你真不会照顾人！”鲁大海连连说是，倒是席亚拉弄得一头雾水。等知道意思后，她哈哈大笑：“这种鞋保暖性能很好，穿着根本不冷。”

       事后，鲁大海问席亚拉，是否对自己父母有什么想法。“没有啊！他们很会关心人，我心里很温暖。”

       还有就是吃饭时，席亚拉说碗里的羊肉是不是山羊肉？鲁大海说：“是啊！怎么啦？”席亚拉又乐了：“我吃惯绵羊肉，不是这种味道。”鲁大海这才知道，原来美国人只吃绵羊肉，山羊都被当作宠物饲养。不过，席亚拉很快适应了当地的饮食，还说中国菜比美国快餐好吃多了。

       鲁大海的父母都是初中毕业，而席亚拉的中文也是半吊子，刚开始交流时存在很大障碍，只能由鲁大海来充当翻译。但父母很喜欢这个洋闺女，一有空就教她中文。席亚拉的学习能力很强，现在几乎能与鲁大海的父母进行基本的交流。

       到了一年一度的圣诞节，她按照美国的传统，烘焙很多美味的节日点心，鲁大海的父母品尝后连说：“好吃。”除了西餐，席亚拉对做中餐很感兴趣，经常跟着鲁大海的父母学习炒菜、包饺子。

       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场景，鲁大海甚感欣慰，没想到席亚拉这么快就入乡随俗。

       2016年的春节，鲁大海和席亚拉是在西安度过的。随后，他又带席亚拉游览北京、四川、广东等地，尝过各地美食，她还是觉得西安的凉皮、肉夹馍最合胃口。2016年4月，他们来到宝岛台湾。在花莲，他们露宿海边，晚上看着星星、听着海风入睡，早上伴着日出鸟叫醒来。

       他们的婚礼，在2016年底举行。稍微休整一段时间，他们还将开启新的行程，继续前往足迹还未涉及的大洋洲。

       爱就是愿意包容不一样的你。因为是你，所以你身上的任何异质，我都愿意接受下来，因为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是全世界。

 

（本文摘自嵇振颉最新短片小说集《人生里有你，才不负少女一场》）